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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历史的辙印(一)

□四川成都 鱼化龙 胡婷婷

他兄弟俩,可谓是北宋最为耀眼的文学双子星。

哥哥诗词文章写得极好,是大宋文学青年的偶像,每有新篇出,人必争诵之;相比之下,弟弟似乎有些略逊一筹,直至今天,哥哥的光芒仍然盖过了他。但其实,不论见识才干,还是政治成就,他都胜于其兄,只不过文采与盛名均不及兄长,实在有些委屈而已。

相传,当年宋仁宗看了他哥俩的殿试文章,退而喜曰:“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矣。”但其兄最终还是未能当成宰相,大半辈子都奔走于地方,“坐席未暖,召节已行。筋力疲于往来,日月逝于道路”。

倒是他,于元祐年间拜尚书右丞、门下侍郎,相当于副宰相,元祐更化之政,他是主导者之一,宋人赞他,“元祐九年之间,朝廷尊,公路辟,忠贤相望,贵幸敛迹,边陲绥靖,百姓休息,君子谓公之力居多焉”。

他是苏辙。

热血愤青怼皇帝

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年),苏辙与兄长苏轼同时参加了“制举”考试。在此之前,兄弟俩已于嘉祐二年(1057年)通过“贡举”考试,取得了功名,并分别获授福昌县主簿(苏轼)、渑池县主簿(苏辙)之职。

贡举(常科)是科举制度下的常规考试,每三年一试;制举(制科)则是科举制的特别考试,非常设,由君主下诏临时安排,以发现和选拔非常之才、特别之士。因此,制科考试要比常科考试更为严格、更具难度。

仁宗皇帝在御试的时候,向应试的士子提出了这么一道策问:“朕承祖宗之大统,先帝之休烈,深惟寡昧,未烛于理,志勤道远,治不加进。夙兴夜寐,于兹三纪。朕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阙政尚多”(后面列举了民生、兵政、教化、法制、财政诸方面存在的问题)。请问,面对目前种种困顿,该怎么办?

苏辙接过试题,挥笔写道:

窃闻之道路,陛下自近岁以来,宫中贵姬至以千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坐朝不闻咨谟,便殿无所顾问。夫三代之衰,汉唐之季,其所以召乱之由,陛下已知之矣。久而不正,百蠹将由之而出。内则将为蛊惑之所污,以伤和伐性;外则将为请谒之所乱,以败政害事。妇人之情,无有厌足,迭相夸尚,争为侈靡,赐予不足以自给,则不惮于受赂贿。赂贿既至,则不惮于私谒。私谒既行,则内外将乱。陛下无谓好色于内而不害外事也。

——这是抨击皇帝好色怠政。

国家自祖宗以来,至于陛下四世矣。陛下之所以深结于民者何也?民之所好者生也,所惜者财也。陛下择吏不精,百姓受害于下,无所告诉,则是陛下未得以生结民也;陛下赋敛烦重,百姓日以贫困,衣不盖体,则是陛下未得以财结民也……臣独怪陛下内有宫中赐予玩好无极之费,此何为者?凡今百姓所为,一物以上,莫不有税。茶盐酒铁,关市之征,古之所无者,莫不并行。疲民咨嗟,不安其生,而宫中无益之用,不为限极,所欲则给,不问无有。司会不敢争,大臣不敢谏,执契持敕,迅若兵火。

——这是谴责朝廷劳民伤财。

陛下又发德音,分遣使者巡行天下,或以宽恤,或以减省,或以均税,名号纷纭而出,天下又皆翕然知陛下之欲速于为治也。然臣以为陛下惑于虚名,而未知为政之纲也……臣观陛下之意,不过欲使史官书之,以邀美名于后世耳。

——这是批评仁宗好邀虚名。

苏辙的制策洋洋洒洒写了六千余言,将皇帝、宰执大臣、三司使骂了个遍。参加嘉祐六年制举之时,他时年23岁,血气方刚,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岁。

答卷交上去,走出考场,苏辙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这么回答皇上的策问,肯定要落榜,“自谓必见黜”,因此对考试成绩不抱任何希望。

我们平心而论,皇帝并不是不可批评,但苏辙对仁宗的指责确实有失当之处,比如说“近岁以来,宫中贵姬至以千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便是不实之词,因为仁宗对自己的私生活还是比较克制的,曾多次放遣宫女出宫。多年之后,苏辙回忆说,“予幼从事于诗书,凡世人之所能,茫然不知也。年二十有三,朝廷方求直言,有以予应诏者,予采道路之言,论宫掖之秘”,承认自己当年的言论来自道听途说。

因此,初考制策官胡宿“力请黜之”,坚持判苏辙的策论不入等。但卷子复评时,覆考制策官司马光却说,御试几位考生中,苏辙“独有爱君忧国之心,不可不收”,提出将苏辙策论列入第三等,亦即上上等。另一位覆考制策官范镇不同意,“欲降其等”,最后二人达成妥协,将苏辙列为第四等,并得到详定编排官的认可。然而,初考制策官胡宿坚决不同意录取苏辙。

双方于是争执不下。

这时候,朝中大臣也听说了有这么一份直言皇帝“歌舞饮酒,欢乐失节”的御试文章,亦是议论纷纷。有执政官向仁宗提议,写文章的人大不敬,“当黜!”又有侍从官上奏,“陛下恭俭,未尝若是”,苏辙出言狂诞,“恐累盛德,乞行黜落”。三司使蔡襄是被苏辙文章骂到的政府官员之一,但他说,苏辙对三司使的批评有道理,他感到很惭愧,“吾三司使,司会之名,吾愧之而不敢怨”。

鉴于苏辙文章引发的争议非常大,朝廷打破了三评制的常规,“更为之差官重定”,重新安排考官给他的策论评分。新的考官经过重新评审,认为应采纳胡宿意见,给予其文“不入等”。

但司马光坚持要录取苏辙。他给仁宗写了一道奏章:臣以为,国家设立制举考试,“本欲得材识高远之士,固不以文辞华靡、记诵杂博为贤”。“但见其指陈朝廷得失,无所顾虑,于四人之中最为切直。今若以此不蒙甄收,则臣恐天下之人皆以为朝廷虚设直言极谏之科”,“从此四方以言为讳,其于圣主宽明之德亏损不细”。反之,陛下若能收“号卷”入等,使天下人皆知陛下容纳直言之德,岂不是美事一桩?

嘉祐六年闰八月,宋仁宗下诏,公布这年制举考试的录取结果:

苏轼御试所对策论入第三等,王介为第四等,苏辙为第四等次。录苏轼为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今陕西凤翔)判官事;王介为秘书丞、知静海县(今天津静海);苏辙为商州(今陕西商洛)军事推官。

有臣僚提出,苏辙出言不逊,不应当录取。仁宗说:“设制科本求直言,苏辙小官,敢言,特命收选。夫人主言动,辙虽妄说,果能诳天下之人哉?”又说,“吾以直言求士,士以直言告我。今而黜之,天下其谓我何?”

苏辙原以为自己必定会黜落,想不到文章居然获评第四等次,还不是最低的第五等,很是惊喜。

不过,在授官的时候,苏辙又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苏辙参加制举之前,官职是渑池县(今河南三门峡)主簿;制举登科后,擢为商州军事推官。按照惯例,他的任命状(官告)需要请知制诰起草。当日接到起草官告任务的知制诰,是王安石。

王安石也是一名非常有个性的人,他认为苏辙这次“专攻人主”,别有用心,目的是维护宰相韩琦。因此,打死也不肯给苏辙起草任命状。韩琦苦笑说:“你们没看见苏辙在策论中大骂‘宰相不足用’吗,这还是维护宰相?”

但王安石既然不肯给苏辙的任命状制词,也不好勉强,只能换一个知制诰来起草。最终,总算顺利完成了对苏辙的任命。皇帝的任命书是这么说的:“朕奉先圣之绪,以临天下,虽夙寐晨兴,不敢康宁,而常惧躬有所阙,羞于前烈。日御便殿,以延二三大夫,垂听而问。而辙也指陈其微,甚直不阿。虽文采未极,条实未究,亦可谓知爱君矣。朕亲览见,独嘉焉。其以辙为州从事。”

策论风波总算尘埃落定,谏官杨畋提议说,此为美事,可传之后世,当付史馆记录下来:“苏辙,臣所荐也。陛下赦其狂直而收之,此盛德事,乞宣付史馆。”仁宗甚悦,“从之”。

司马光与同僚趁机上疏进言:“道路流言,陛下近日宫中燕饮,微有过差,赏赉之费,动以万计,耗散府库,调敛细民……伏望陛下当此之际,悉罢燕饮,安神养气。”

仁宗也“嘉纳之”。

一场风波,就此翻过,风轻云淡,海阔天空。

(鱼化龙:《国防时报》社媒体运营副总监兼主任,系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四川省作协会员;胡婷婷:网络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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