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眉山 熊朝东 苏轼在《乌台诗案记》自云:“意取(晋)西凉州主簿谢艾事。艾本书生也,善能用兵,故以此自比。若用轼为将,亦不减谢艾也。”“白羽”指晋朝顾荣与陈敏战,陈率万余人渡河,顾一挥羽扇,陈众即溃散。苏轼在这里以顾荣羽扇却敌自喻,可以看出苏轼想驰骋疆场的壮志由来已久,主张抗敌是何等的坚决,希望朝廷能够“遣冯唐”的心情是何等迫切!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苏轼最后充满消弭边患的自信,为自己勾勒了一个挽弓劲射的英雄形象,英武豪迈,气度非凡。然而,现在朝廷是个什么样子呢?自苏轼离开京城出任地方官的五六年间,变法派内部的权力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谁还会“遣冯唐”呢? 这期间变法派中有两个人物最为“活跃”。其中一个是吕惠卿。对于这样一个阿附新法往上爬的卑鄙小人,司马光最为厌恶。当时,司马光任翰林学士,有一次为神宗读《资治通鉴》,当读到汉文帝时张释谈论卑微的小吏伶牙俐齿善言辞时,司马光说:“孔子厌恶能言善辩的人倾覆国家。能言善辩的人何至于倾覆国家?抵是这样的人能以是为非,以非为是,以贤为不贤,以不贤为贤。君主信任他的话,则国家遭倾覆,就确实不难了。”当时吕惠卿在座,司马光所论,是专指吕惠卿。从熙宁六年初到七年春末,因中原持续大旱,灾民扶老携幼流离失所的景象随处可见。当时有一个叫郑侠的京官,将此惨景绘成一幅《流民图》,同时写了一封奏疏上奏朝廷,疏中劝神宗开仓济贫,罢除前法,说采纳了他的意见后,如果十日之内仍不下雨,甘愿被押赴宣德门斩首,以正欺君之罪。神宗得图与疏,经过痛苦的权衡,遂下诏命开封府酌情放弃得行钱,发放常平仓米,百姓所欠青苗、免役且停止追索,方田、保甲法都废止。诏书传达后,据说民间欢声雷动,以表祝贺,三日后果降大雨,似乎连天公也顺应民心,反对新法。王安石见神宗变法的决心发生动摇,加上变法派内部权力之争,只得请求罢相并获批准,以观文殿大学士的身份出知江宁府(今江苏南京)。行前,以执政推荐吕惠卿,吕遂拜右谏议大夫、知政事。另一个变法派阵营中重要人物邓绾,见好处都落在吕惠卿头上,极不满,加之吕惠卿大权在握,便压制邓绾,这就激怒了邓绾。为争权夺利,他向神宗进言让王安石复原职继续引领变法,并请神宗罢黜吕惠卿。于是,熙宁八年,王安石回京恢复相位。眼看距登上相位仅一步之遥的吕惠卿岂能甘心,完全不顾王安石对他“有卵翼之恩,有父师之义”,使出最卑鄙的手段,向神宗上书,攻击王安石尽弃所学、崇尚纵横之术、欺君罔上,并将王安石写给他的私人信件呈给神宗。神宗见信中有“无使上知”等语,大怒,将王安石再度罢相,永不得还朝为用。可见小人,往往就是恶人。 对于朝廷中变法派的权力之争,任职边郡的苏轼当然是清楚的。然而,胸怀“有为”之志的苏轼,总是希冀着一个“有为”的“平台”,当这个“平台”不能成为现实时,就会产生痛苦和困惑,他往往又能从这种痛苦和困惑中得到解脱,再产生新的希望。循环往复的矛盾心理一直伴随着苏轼的宦海生涯。 熙宁九年(1076),苏轼作《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便是表达了他这时的心境: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们清楚地看到“欢饮达旦”、乐而生悲的苏轼,难以排遣胸中的惆怅与困惑、幽愤与失意,间杂幻想与希望的情怀,以及他强烈的入世思想与客观环境不能契合的矛盾心境。清代人刘体仁说:“‘琼楼玉宇’,《天问》之遗也。”何止是“琼楼玉宇”,整首词都是屈原《天问》的浓缩!其忧国忧民之情,令人感慨! (熊朝东,东坡故乡人,中国苏轼研究学会常务理事,著有《苏东坡传奇》《悠悠乡情》《苏轼词选析》《明月几时有》《芳草天涯路》《大写三苏》《苏轼人生风范》《密州出猎》《千古第一文人——苏东坡》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