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眉山 棱子 沁寒

第六章 黄州·涅槃之一井底

这是苏轼当年到密州时，面对工作压力和生活的艰苦。回家后又遇小儿子苏过来找父亲要吃的。苏轼正要发火，闰之过来抱走儿子，转身就给夫君送来一点酒，劝慰他不要生气。小儿不懂事，难道当父亲的也跟着痴？苏轼觉得闰之很懂他，体贴他，关键时刻又拿酒来安慰他。实在是难得的好妻子啊，于是写了一首《小儿》：小儿不识愁，起坐牵我衣。我欲嗔小儿，老妻劝儿痴。儿痴君更甚，不乐愁何为。还坐愧此言，洗盏当我前。大胜刘伶妇，区区为酒钱。

可眼前的老妻，已经不贤惠了。倒霉之人处处被嫌弃，贫贱夫妻终是逃不脱百事哀啊。

第二天早上，苏轼醒来，拿起昨天的酒壶摇了摇，又打开壶盖闻了闻。他在房里转了一圈，没找到酒，开口喊闰之。闰之在厨房答应，苏轼边喊边拿着酒壶走进来，从水缸里舀了一点凉水，灌进酒壶。

闰之鼻子一酸。

苏轼闷闷不乐地出门了。

闰之进卧室，翻出一对绿松石耳环，看了许久，又放回去。拿出一块绸缎，打开又叠起。最后拿布把一个精美的锦盒包好，吩咐家佣拿去当铺，买点酒肉回来。

苏轼在集市上晃晃悠悠地闲逛，想找人说话。一个高大的壮汉突然冲出，苏轼来不及避让，被结结实实撞倒在地，旁边的猪肉摊也撞翻了。

苏轼正要发作，不料壮汉先发制人。只见他圆目怒睁，口喷酒气，一手抓着苏轼的衣襟，喝道，为何挡道？

卖猪肉的摊贩，立马拱手上前，请壮汉息怒。旁人也纷纷避让。那壮汉骂骂咧咧离开时，还不忘用手狠狠指了指坐在地上的苏轼。

苏轼被人双手扶起。大人，伤着没有？

苏轼一看是家佣，很没面子。正想走开，猪肉贩子指着掉在地上的猪肉，眼睛看着苏轼。苏轼看见周围人都散去，才慢慢拍拍身上的尘土，说，明天给你送钱来。

肉贩一把抓住苏轼，不让走。家佣忙从怀里掏出仅有的几文钱。肉贩一看就笑了，放开苏轼，一把抓起家佣手里的钱，豪爽地说，都拿走吧。

家佣忙说，我没钱了，买不完。

肉贩说，够了够了，边说边把案板上的肉全部给了家佣。

苏轼呵呵一笑，今天可以打牙祭了。

家佣和苏轼一前一后走进家门。闰之看见猪肉很惊喜。当看见猪肉上的尘土，就问怎么有泥土呢？家佣欲言又止。苏轼赶快给家佣摆手递眼色。

闰之发现苏轼身上的泥土，还没问出声，苏轼赶快抢答，摔了一跤，摔了一跤，老了，不中用了，还呵呵地笑出了声。

朝云跑出来，撩起先生的衣服，查看伤到哪里没有。

苏轼心情很好。只因集市上尴尬的一幕，居然没人认识他。

他喃喃地说，真好，真好。呵呵，真好。

闰之也跟着说，真好。好久没有看见夫君这么放松、开心了。而且是真开心，没有一点强颜欢笑。

苏轼换了干净衣服出来，高声宣布，今天君子下厨，来二个帮厨的。苏迨苏过赶紧报名，苏轼挥挥手，去去去，去读书、写字。等着吃肉吧。

家佣把肉洗净，按照苏轼的要求，切成方块和长条，放入锅中。苏轼加一块拍裂的老姜，二三十粒花椒，大火烧开。锅里泛起泡子，苏轼亲自打泡子，然后再加少许水烧开，再打一次泡子，反复几次后，盖上锅盖，叮嘱家佣小火慢炖。

闰之已为夫君煎好一壶茶，朝云端来放在厨房的方桌上。苏轼站在灶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温正好，竟然一饮而尽。

朝云看呆了，先生居然牛饮？

苏轼看了看手中的空茶碗，又看看朝云，正要说什么。闰之进厨房，说闻到香了。伸手去接锅盖，被夫君拦着：不要揭，不要揭，等熄火后，还要焖一个时辰。

闰之缩回手，先生煮肉也如写文章？

苏轼点头，顺序不能乱，凡事皆有道。

翘首以待的晚饭时间到了。苏轼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朝云被指挥得团团转。一大锅炖肉分装进三个盆里，肉香四溢。苏轼夹了一小块肉给朝云尝尝，朝云咽下就哇了一声。苏过跑进来，苏轼又喂了一块肉给苏过。朝云和苏过同时大喊，太好吃了。

闰之进来看见，嗔怪道，菜没上桌，你们就偷吃啦，没规没矩的。

朝云和苏过赶紧把三大盆猪肉端上了桌。

晚饭后，闰之把家佣叫进房里细问。家佣拿出上午要当的包裹给闰之，当铺不收。

那，买猪肉的钱是你的？你哪来这么多钱买肉？

家佣忙说，没有好多钱，就几文。

闰之不信，从怀里掏出钱给家佣，家佣往后退了两步，着急地说，真的是几文钱。

闰之让家佣拿着，明天给肉贩送去，别占人家便宜。

（棱子，本名张蓉，眉山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在《人民文学》《四川文学》等发表，出版专著《与尔并肩》等5部。沁寒，本名魏鑫，眉山人，有作品在《散文百家》《文学报》等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