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火苗 文/图

2025年春天，我终于开启了自己的江南园林之旅。

李白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可谓千古广告绝句，勾起了多少人对江南春天的向往。

富庶的江南，园林艺术极具代表性。扬州、苏州、无锡，是了解中国园林艺术的必打卡之地。中国十大名园，这3个城市占了6个。

阳春三月的江南园林，诗情画意让人心旷神怡：“扬州以名园胜，名园以叠石胜”，扬州湖上园林瘦西湖、“晚清第一园”何园、以四季假山名扬四方的个园，都是春天最美的风景；“园林之城”苏州，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园林多达9个，以拙政园为代表的园林春意盎然各具特色；无锡的寄畅园位列江南四大名园，蠡园被誉为“世外桃源”，名家打卡留下不朽墨宝……一路园林一路诗，除了不断惊叹古人的审美，我的手机内存也被填满。

江南的园林之美，打动了无数寄情山水的文人吟诗作赋，孕育了大批园林艺术家造出传世之作。明朝的苏州文人、造园大师计成，写出了世界上第一部全面系统的造园专著《园冶》，总结前人经验，提出自己见解，影响后世美学。计成，成为中国古代园林艺术理论的奠基人，他提出的造园理论“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影响至今，《园冶》被奉为园林设计者的“圣经”。我怀着一颗景仰之心，到苏州湾博物馆观看了“宛自天开——计成和他的《园冶》”特展，给儿时以来零碎的园林记忆，添上了理性的注脚。

小学的时候我家住学校，是一座建筑繁复的文庙。街对面的文化馆，临街一个月洞门、连绵起伏的云墙，粉墙黛瓦非常优美，从月洞门进去有一排L型的房子、一片小树林，圆形的石桌和鼓凳，爸爸闲时经常去那儿排练曲艺、话剧节目。我最初接触的园林就在生活中。

我读初中的时候，爸爸请人做了一个60公分长的椭圆山水盆景，那是缩小的园林：一高一低两座假山对峙水中，有亭有桥有石洞，山上的树是什么品种我忘了，倒是清楚记得山下临水石头上那手感柔软的苔藓和一簇毛茸茸的虎耳草。爸爸经常给盆景续水，怡然自得哼唱一段歌曲，有时候给我讲解盆景“小中见大”的美好和“皱瘦漏透”的石趣。1984年秋天，我们举家搬迁，爸爸不顾妈妈的阻拦，把那个沉重的盆景小心翼翼搬上大货车和我们一起长途跋涉，一路呵护带回了新的家，放在他的书房。

对于华人，园林艺术的普及读物当属《红楼梦》。小学看王叔晖的工笔连环画《西厢记》如痴如醉，细腻的人物、美丽的园林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再大一些读《红楼梦》，想象的人物和场景都源自王叔晖笔下精致的画面。那座著名的大观园，详细记载了曹雪芹的诗意审美：亭台楼阁、廊桥水榭、假山流水的布局，题匾吟联的学问，四季植物的搭配，以及发生在园林里的结社吟诗雅集，音乐和绘画、品茗和烧烤……园林之趣，在曹雪芹笔下，丰富又生动。后来读到计成的《园冶》，解释“馆”的营造，突然明白曹雪芹安排林黛玉住潇湘馆的另一层含义：散寄之居，曰“馆”。时时让黛玉有寄居的心结。看，中国园林就是这么含蓄，是一门综合艺术。

随着阅历的增长，我渐渐接触到更多中国园林、日式园林、欧式园林……感受到近年来中西园艺交流的频繁。园林在中国现代城市生活中，已遍地开花。

公园，公众之园，公园的普及让园林艺术从古代精致的私家后院延伸到城市公共地段、更为广阔的自然，有了城市公园、自然公园……无锡的“公花园”建于1905年，是我国第一个城市公园，也是后来诸多城市首个公园的范本，拱桥、回廊、假山、凉亭、水池……不仅是我，应该很多中国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儿时熟悉的公园的影子。

时代在进步，公园也在飞速发展，绿植和水体面积越来越大。蓬勃发展的城市公园是比私家园林更大的、没有危险的大自然，不但美丽多样的中西植物被广泛应用，各种运动、娱乐器械更是不断被加入公园中，改善着普罗大众的生活品质。我居住的眉山，已建成上百个公园，朝着现代公园城市的目标不断美丽进阶。时至今日，计成的造园理论和方法仍然起着指导作用。

江南桃红柳绿的春天，园林历经数百年仍然美不胜收，行走其间，仿佛和艺术大家们有了穿越时空的联系。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不读计成，怎知中国传统文化的美？感谢春天，感谢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