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眉山 棱子 沁寒

春天来了，夏天就快了。苏轼开始写信，告诉朋友们快来他的临皋亭。他说，东坡居士酒醉饭饱，倚于几上。看白云左缭，清江右洄。重门洞开，林峦坌入。当是时，若有思而无所思，以受万物之备。惭愧！惭愧！

闰之则盼着收割麦子。家里的粳米已经吃完了。米价太贵，买不起。也不能天天吃瓜瓜菜菜，她不能让这一大家人，像密州灾荒期吃野菜一般。可惜大面积的麦子还没成熟。闰之便叫家佣去麦地，把先熟的麦子收回来，做些麦粑。尝鲜还不错，但不经饿。

厨子煮了一顿麦子饭。因为麦粒饭有点硬，吃起来啵啵有声。

苏过放下碗，拿着筷子，专心听嘴里的声音。喊二哥，你听。

苏迨懵懵地边吃饭边问，听啥？苏过又喊大哥，你听，二哥嚼虱子。说完故意张大嘴，扒了一口饭。大家都听见了啵啵啵的声音，桌上的人全部笑喷。

第二天，闰之把家里的红豆、黑豆和新麦，浸泡一夜后，掺杂进锅一起煮熟。揭开盖子时，香气扑鼻。闰之先尝了一口，不硬，还特别好吃。

苏过端着饭碗问，怎么是红的？

苏迨说，分明是不一样的红。

闰之很得意，这是我发明的新样二红饭。

苏轼大口大口地吃着二红饭，表扬闰之，不愧是我老东坡之老妻。比之前嚼虱子好多了，还可以不用泡菜下饭，又节俭了。

儿子们哈哈大笑。

麦收季节到了，全家老少齐上东坡，累得半死，也抢不过天老爷或晴或雨地变脸。

熟透的麦穗，开始自行掉落。闰之急得快疯了。苏轼想请乡邻帮忙，可大家都在忙自己田里的麦子。

梦得去找屠夫。屠夫二话不说，立即收拾摊子，把没卖完的肉打包，叫徒弟送去临皋亭。他还顺便叫了几个人，自带工具，一起去东坡割麦。

第二天一早，屠夫就来到临皋亭。苏轼正在吃炖肉。屠夫高声问，我的呢？

苏轼指了指锅，屠夫拿起一个大碗，装满，端上桌。又看了一下苏轼面前的一碗泡菜，伸手移到自己面前。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苏迈进来喝了一碗肉汤饭，吃完最后两个泡菜，也跟着父亲去往东坡。

苏轼追着屠夫说，又听来什么异事，快快讲来。

哪有那么多异事。都讲给你了。

说好了的，一碗炖肉换一个故事。

屠夫狡黠地笑，今天这肉是我的。该你讲了。

苏轼呵呵一笑，好好好，又是你的。一会儿歇气的时候给你讲。

屠夫已成苏家的朋友了。一连几天，屠夫又叫了些人来帮忙。有些收割完自家麦子的乡邻，也来东坡帮忙。

东坡总共收了20余石麦子。闰之的愁容一扫而光。苏轼想拿些去卖，换些钱来买米、买酒肉。不料价太低了，不划算。

闰之说，不要卖吧，可以换着花样吃。我已经给屠夫说好，这几天送些猪肉来。我们要请客，答谢乡邻。

苏轼说，要买酒。闰之点头，要买要买，你放心。

乡邻们陆续来到苏家，年轻的媳妇们都挤进厨房，偷师学艺。一个女人拿起洗净的萝卜削皮。闰之赶快告诉女人，要将萝卜竖起来，用刀沿着头缓缓削到尾。一条一条的萝卜皮，放在篾筛子上，晾干水气，就可以放进酸菜坛子。再放一些盐，两三天就可以吃了。

一个女人把剖好的一大盆鱼端上灶台，问酸菜切好没有。今天的酸菜鱼，她来做。闰之说好啊，你已经出师了。又有两个女人说，还想要点酸水。苏家的泡菜太好吃了，啥都可以泡。另一个女人已经学会把萝卜切成滚刀，问好久下锅。闰之说，等肉炖好后，用肉汤作引子，再加水烧开，萝卜下锅，不要盖锅盖。

开席了，众人都没吃过二红饭，一吃就问怎么搭配啊？其实，闰之发明的新二红饭，有点类似我们现在煮的五谷杂粮饭。只要搭配得好，确实好吃又营养。不过，最受欢迎的还是那盆软糯的炖猪肉。女人们叽叽喳喳地说，我们也是按东坡先生的方法做的，就是做不出东坡肉的味道。

酒至半酣的苏轼，开心地逗她们，把过程说来听听。

一个胆子大点的媳妇，张嘴唱：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

苏轼接着唱：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这就是黄州人都会唱的《猪肉颂》，也是“东坡肉”的缘起。

而今，眉山的“东坡肉”系列，花样翻新。东坡肘子，已成眉山美食江湖的老大。

（棱子，本名张蓉，眉山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在《人民文学》《四川文学》等发表，出版专著《与尔并肩》等5部。沁寒，本名魏鑫，眉山人，有作品在《散文百家》《文学报》等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