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川 提起苏家的家风家教，眉山人都会翘起大拇指：杠杠的第一，没得说。眉山在宋代不过一“边僻小城”，为什么会出三位大家，在“唐宋八大家”中占三席？ 我想，原因多多：眉山得山川形胜之利，岷江水路畅通，孙氏书楼读书之便，山学私塾书香氤氲，儒释道包融并蓄，但最重要的是自唐朝宰相苏味道贬眉州后，留一子居眉开枝散叶，形成了独具魅力的优秀苏门家风家教。家风家教的传承，离不开眉山苏家历代先贤的接力奋进，其中祖孙三代“男神”，其迹可数，功不可没。 快乐自信的苏序 苏序秉承其父苏杲“耕读传家、厚人薄己”的家风，在其子苏涣、苏洵的教育上煞费苦心。有道士为苏序选定两个地穴，一主富贵一主诗书。苏序曰：“吾愿子孙读书，不愿富。”他一生写诗1200多首，多为打油诗，没一首留下来，但却乐此不疲。王小波、李顺的农民军攻打眉山城，他亲率七八十个精壮劳力守夜巡城。他经常骑着毛驴去乡下处理春种秋收的家务，休憩时便掏出酒壶、牛肉，招呼路人一块分享。每到秋收，他用白米换黄谷，蓄于仓禀，多达四千多石。别人讥笑他屯谷想卖高价，他却笑而不答。 有一年眉山大灾，他把积谷取出，开仓赈济灾民，人们这才知道苏序的深谋远虑。城里有个茅公庙，供奉茅公神，乘机大肆积攒钱财。苏序带着乡民，砸了茅公庙。苏涣考中进士，苏序出迎于剑阁，见路边有茅公庙，苏序骂道：“怎又跑到此处害民！”欲砸。道士劝道：“昨夜茅公神托梦，说今天有苏七君将至，恳请务必赏碗饭吃。”苏序乃止。 苏序在教育孩子上，颇费心思。苏澹体弱多病，苏涣聪颖好学，苏洵则游荡不学。有人劝苏序管管苏洵，苏序却说：“吾不愁洵儿不学。”后来苏洵大发愤，成为一代文章宗师、布衣大儒，果真应了那句话：“知子莫如父。”父亲，应当是孩子少小时的玩伴，学习时的良师益友，因材施教，循循善诱。 大器晚成的苏洵 《三字经》云：“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其实苏洵早年跟着二哥苏涣学习，二十五岁前就参加过二次科考，只不过他的兴趣不在此。他热衷于游览名山大川，“山川看不厌，浩然遂忘还。临风弄襟袖，飘若风中仙。”苏序逝世，苏洵猛醒，与夫人商议：“吾视尚可学也。只是家中生业咋办？”夫人曰：“汝果向学，以身累我可也。”程夫人挑起生活重担，让苏洵安心精研学问，同时教育二个儿子。苏洵撰《名二子说》，对苏轼苏辙提出厚望。他创造了“好奇读书法”，每有好书，故意悄悄藏起来，让儿子出于好奇偷书来读。苏轼在园中游玩，得一石砚。苏洵名之“天石砚”，赞为“文字之祥也。”并为之铭：“一受其戒，而不可更。或主于德，或全于形。均是二者，顾予安取。仰唇俯足，世固多有。” 苏洵教育儿子是严历的，以至于苏轼62岁谪贬海南时，梦到老父亲抽背书：“夜梦嬉游童子如，父师检责惊走书。怛然悸悟心不舒，起坐有如挂钩鱼。” 苏洵善琴，常弹琴给孩子们听，培养孩子多方面的兴趣。他还常拟题目，与儿子“同题作文、同题作诗”。比如著名的《六国论》，苏洵、苏轼、苏辙各自作文，从不同侧面提出自己的观点，鼓励孩子大胆探索。父子三人同船赴京，同题赋诗，后来结为《南行集》。 嘉祐二年，苏轼兄弟双双进士及第，苏洵欣喜之余，仰天长啸：“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苏洵虽发誓不参加科考，但他将“权书”“衡论”等二十二篇文章献于朝庭，名震京师，三苏文章遂擅天下。 誉儿有癖的苏轼 苏轼有四个儿子，除小儿子苏遁早夭外，其余三子都各有成就。乌台诗案后苏轼贬黄州，大儿子苏迈陪同。苏迈性格沉稳，“豪迈不及其父，而学问、语言亦胜他人子也。”苏迈曾写诗：“熟颗无风时自落，半腮迎日斗鲜仁。”苏轼大加赞赏，夸他“颇有思致。”苏迈写下“叶随流水归何处，牛载寒鸦过别村”的诗句，苏轼夸曰“亦可喜也。”初到黄州，苏轼、苏迈寓居定慧院时，父子常玩“联句”的游戏。苏轼起句：“清风来无边，明月翳复吐。”苏迈对曰：“松声满虚空，竹影侵半户。”苏轼接“暗枝有惊鹊，坏壁鸣饥鼠。”苏迈对“露叶耿高悟，风萤落空庑。”苏轼大喜：“传家诗律细，已自过宗武。”杜甫的儿子叫宗武，苏轼认为苏迈的诗艺在宗武之上。 元丰六年，苏迈将赴德兴任县尉。苏轼送儿子一方墨砚，作铭曰：“以此进道常若渴，以此求进常若惊。以此治财常思予，以此书狱常思生。”此铭言是苏轼多年的行政之道和为官心得，也是苏门家风的高度概括。即便放在当下，也足具警示意义。 苏迈先后任德兴、酸枣县尉，两浙路衢州西安县丞，河北东路雄州防御推官知河间县事，悉心为民，多有政绩。这与苏轼平日的悉心教诲、人格培养和艺术熏陶是分不开的。 苏轼离黄赴汝州途中，翻检书箱发现迷失多年的“天石砚”，他高兴地转送给苏迨、苏过，让他们记住爷爷当年的期望，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绍圣四年（1097），62岁的苏轼被贬海南。他带着小儿子苏过渡海，过着“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泉”，多病复多情的困苦日子。有一天，苏过用当地的山芋给他做了一碗羹，苏轼大喜，写诗赞曰：“过子忽出新意，以山芋作玉糁羹，色香味皆奇绝。天上酥陀则不可知，人间决无此也。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乳更全清。莫将南海金韲脍，轻比东坡玉糁羹。” 苏过在父亲身边，学业进步很快。苏轼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儿子抄得《唐书》一部，又借得《前汉》欲抄，若了此二书，便是穷儿暴富也。”一不留神，苏轼又创造了成语“穷儿暴富”。苏轼誉儿，实为激励。后来，苏过成为文学家，有《斜川集》问世，世称“小东坡”。 我们从苏家三代父亲言传身教、励子成长的故事中，深刻感受到父亲在孩子教育上具有不可替代、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如果说母亲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父亲则是孩子的第一个偶像。我不提倡“严父慈母”，更不提倡“鼠爸虎妈”，我觉得最好的父子关系，应当亲如朋友、情如师长。正如三苏祠飨殿前的那块横匾：“是父是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