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杰 晚上七点多,母亲打电话让我下楼接她。我匆忙下楼,她正费力地从踏板电动车上往下搬金边虎皮兰。看到我,她笑着说:“我把它搬过来,把玥宝儿屋门口那盆换回去养。” 我和母亲抬着袋子,艰难地上了四楼。进屋后,母亲挪走了那盆已经死的差不多的虎皮兰,把新搬来这盆放好,转到她最满意的角度,然后感叹道:“这多漂亮!家里头养花要旺旺盛盛的才好!” “行,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养着。”我扶起母亲,把她安放到沙发上,拿了瓶饮料递给她。 父母搬家那年,我买了两盆金边虎皮兰,一盆放在父母家的阳台,另一盆放在玥宝儿的卧室门口。母亲很喜欢,一直精心养护着,而我对于养花这件事,虽然一直很努力在学,但成效寥寥。于是,母亲喜欢上了来我家换花。 第一次大概是六年前,母亲来我家看玥宝儿,发现我家的虎皮兰还是刚买回来时瘦瘦弱弱的样子,她没说什么,回家就把她那盆已长了五六十厘米还爆满了芽的给我送了过来,换走了我家那盆。 母亲第二次换虎皮兰,大概是四年前。母亲看到虎皮兰被我用丝带绑着依然东倒西歪的,走进细看,发现有很多棵根部已经枯萎了,不足以支撑叶片的重量,就倾斜了。她打着手电将根部枯萎的植株一一拔掉,原本满满的一盆只剩下十来棵了。她坚持把那盆拿回了家,把家里的给我换了过来。 神奇的是,在我家连生存都困难的虎皮兰,只要回到母亲家,就焕发出蓬勃的生命力,棵棵爆芽,用不了多久就长满盆,每年还能开一次花。嫩绿色的花箭从根部冒出来,细细瘦瘦的,花是白色的,微微泛着绿,细细的花瓣,小小的花朵,在花箭上开成一串,香气浓郁。它们活成了母亲的骄傲。 母亲坐了坐,喝了口水,就坚持要回去。她把我家原来那盆虎皮兰装进袋子里,我和她一起抬着出门,爱人刚好上楼梯,赶紧接过来,拎下楼,放到了母亲电动车的踏板上。 母亲骑上车,嘀咕着:“这要搁前些年,我自己就搬上去了,现在是实在搬不动了,别说上楼时那么旺盛的一大盆了,就是往下搬这盆没有几根毛的也搬不动了。老喽!” 我强忍住满眼的泪,嘱咐她慢点儿骑,过马路看车。目送着母亲骑着电动车消失在夜色中,我早已泪流满面。 要不是母亲提起,我从未想过,她之前是怎么做到把这两盆虎皮兰在她家和我家之间相互调换的。母亲家住二楼,我家住四楼,中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这个换花的过程,对于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来说,何其艰难。可这,已经是母亲第三次来我家换虎皮兰了。想着想着,我的心仿佛揪在了一起,一抽一抽地疼。 站在母亲刚送来的虎皮兰前,我第一次认真地观察它。叶子整体是翠绿色的,上面密布着淡绿色有些发灰的虎皮样纹路,叶片周围是黄色的宽边,就像镶了金边一样。虽然谈不上多美,但它叶片根根直立无所畏惧的样子,让我从心里生出了一种力量和底气。 此刻,我想把这盆母亲精心养护的虎皮兰看进眼里,记在心上。我眼中的泪又一次滑落面颊,滴在虎皮兰上慢慢地往下流,消失不见了。朦胧中,我却真切地看到了母亲藏在虎皮兰里如海一般博大而深沉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