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三年,苏东坡的学识与才能虽然得到皇上赵顼的认可,但由于苏轼对当时王安石变法的某些做法持不同政见,所以在仕途上一直受到阻拦与刁难,无奈,苏轼向赵顼写了一份奏章,要求离开京城去做地方官。按照苏轼的考绩和才华本应任命为知州,但在某些人的百般阻挠下,只给了个太常博士,通判杭州。通判就通判,苏轼虽然心中失意,但到杭州这个风景迷人的地方去做官,也是他梦寐以求的乐事。 这年7月下旬,苏东坡携了家眷启程前往杭州,受到杭州知州沈立的热情接待。鉴于苏东坡一路车马劳顿,沈立知州劝他先休息一段时间、安排好家务再理公务。但苏东坡顾不上休息,第二天就到官署上班了。那堆积如山的案卷,使其心情异常沉重。苏东坡了解到,在这些案件中,犯人的罪名多为抵触新法、贩卖私盐和拖欠官债,在押囚犯已达一万七千余名,有的已被抓进监牢一年有余,有的数月,等待审问发落。苏东坡亲自来到牢狱,眼见那些囚犯个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有的病卧呻吟。由于狱中人满为患,秽气熏天……目睹此惨况,苏东坡不禁掉下泪来。 他一一翻阅案卷,提审犯人,多数犯人痛哭流涕,直喊冤枉。苏轼了解到,他们多为乡下种田人,有些人利用农闲时间贩点私盐去乡下赚点零花钱。自从新法施行以来,盐由官府专卖,他们的生存之路被掐断了,便偷偷摸摸地做,结果被抓进牢房,一关就是数个月甚至更长时间。而有些人就是说了些“新法不好”之类的话,也被投入了监牢。认真分析了案情后,苏东坡认为,这些人中除了极少人是罪大恶极者,大多数都是迫于生计而为之的平民百姓,官府应将其释放。一来减轻监牢负担;二来让他们尽快回家团圆、料理家务和农事。 他把此想法对知州沈立说了,沈立十分赞成他的处理意见,果断地说,“只要不违反朝廷的法度,你就放开手脚,大胆干吧!”于是苏东坡放开手脚,加班加点,批阅案卷,提审犯人,差人取证,该判的判,该放的放,仅半天时间就发落了上百人。中午在官署草草吃了点饭,一直干到深夜才回家。妻子心疼地说:你这样没黑没明地干下去,身体会垮的。他说:“你去看看监牢里的那些犯人就知道了,他们因为几斤盐、几句话就被抓起来,戴铁镣挨板子,真是造孽啊!”就这样,苏东坡没黑没明地干,连春节也没过,平时吃饭都是让墨郎把饭送到官署。一连数月,直到次年清明节,苏东坡才把几年积压下的、牵扯一万七千多名犯人的待决案件审理完毕,只有200多名犯人被判了刑,其余的全部释放回家。百姓无不交口称赞新到通判的深明大义。 苏东坡办案一向细致周密,善于捕捉蛛丝马迹,十分注重证据。有一案,原告周某,告刘某欠钱四百缗不还,被告刘某称冤枉,但周某掌握有物证,即刘某的两张借据:正月借二百,四月又借二百。苏东坡深感此案蹊跷:经仔细了解,原告富甲一方,而被告家中贫穷。富人讹穷人,天下哪有这等怪事?审问中原告被告各执一词,苏东坡命人把两张借据拿来,在灯下仔细审视再三,心里有些明白了,便一拍惊堂木斥责原告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凭空诬告他人!”周某道:“他借钱是真,现有借据为证,怎说是诬告?”苏东坡问:“是谁写的借据?”周某道:“请人代笔,是他本人画的押。”苏轼冷笑一声,问道:“这种‘十’字哪个不会画?这两张借据一张是正月,一张是四月,对不对?”周某应道:“对的。”苏东坡道:“两张借据用的是同样纸张,纸的大小厚薄完全一致,而且纸纹相连裁口相合,明明是两张同时写的借据,不是假的是什么?”此一问,让周某无言以对。苏东坡乘胜追击问道:“你因何造假借据讹诈别人?从实招来!”见事情败露,周某不得已才招出实情。原来刘某家有祖遗山场,据风水先生说,那是一块宝地。周某想将其据为己有,于是便设计陷害刘某。终于真相大白,周某被收入狱候审。刘某被当场释放。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熙宁五年初夏,苏东坡在西湖望湖楼为新任杭州知州陈襄宴请州衙僚佐。正在诗酒尽兴之时,忽听楼下一片吵闹之声。原来是两位商贾要打官司,那两人,一个穿着白色纺绸衫裤,一个穿着蓝布直缀。其中一人见到知州忙递上状子道:“小的刘老运,在涌金门大街开了一个绸缎商铺,我今天要状告张三元欠债不还!”知州陈襄问另一男子张三元:“你欠他多少钱?”张三元道:“小人欠他一百缗钱。”陈襄问:“欠多久了?”刘老运答:“他二月买我的绫缎,欠我一百缗钱,原约定三个月归还,现今期限已过,他本利分文不还,求大人为我做主!”陈襄转身又问张三元:“他说的是否属实?”张三元道:“属实。”陈襄接着问:“那你为何过期不还?”张三元嗫嚅说:“小人……小人无力……偿还。”陈襄有些生气地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想赖账不成!可知大宋法度?” 张三元见知州大人恼怒,连忙跪下说道:“大人容禀:小人赊了刘老运一百缗钱绫绢,用来做扇子卖,谁想今年雨水多,天气凉,且扇子受潮,上面长了许多霉点,所以很难卖出,小人实在无法还钱!大人,我的确不是赖账!”说完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一直在一旁细听的苏东坡看到陈襄有些为难,忽然灵机一动,他奏近知州陈襄悄声道:“此事是我分内之事,就交给我办吧!”陈襄道:“你如何处置?”苏东坡问张三元:“你的扇子现在何处?”张答:“现在家里放着,离这儿不远。”苏东坡道:“去,你速将扇子挑来!”张三元吃了一惊,以为官家要没收他的扇子,便哭着央求:“求大人宽限数月,小人一定设法还账!”苏东坡道:“你莫误会,我要你扇子何用?我是想帮你把扇子赶快卖掉,尽快把钱还给人家。”张三元一听,喜出望外,立即快步下楼,去取扇子。陈襄见此,实在摸不着头脑,忙问苏东坡道:“子瞻,你个通判,怎么就帮人卖起扇子了呢?”苏东坡笑道:“不忙,我自有办法!”陈襄道:“莫非你会让老天出太阳,少下雨?”苏东坡狡黠地一笑:“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只一盏茶的工夫,张三元就把那些扇子用担子挑了过来,苏东坡一看,扇子做工极其精巧,且颜色雅淡,只是扇面上有些零星小霉点。苏东坡命人取来笔砚,随手在扇面上写写画画起来。陈襄这才明白,便对刘、张二人说道:“这位苏大人是当今有名的才子,诗词书画皆称绝妙,这下,这些扇子注定不愁卖了!”闻听此言,张、刘二人十分惊愕地看着这位笔走龙蛇的官人说道:“哎呀,原来是天下闻名的苏大人!” 只见苏东坡在扇面上写写画画,有的画上青松,有的画上竹石,有的画上荷叶,还有莲花、萝卜、白菜,有的则写上几个字,有的题上几句诗,各色各样,不一而足。扇子上有了字画,那霉点便全然隐去。不光是刘、张二人,就是那些参加宴会的同僚们,一个个无不惊得目瞪口呆,对苏东坡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家纷纷议论:“不愧是大才子,大手笔,名不虚传呀!”陈襄更是拍案叫绝。不到半个时辰,苏东坡就画了二十多把扇子。这时,苏东坡停下笔来,问张三元:“这些够你还账了吗?”张三元连磕了几个响头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苏东坡说:“你先拿去卖,如不够,我再给你画!”刘、张二人又磕了几个头,才急忙下楼去了。 张三元把扇子往街上一摆,时间不长,数十把扇子便一抢而空。最多的卖到二十缗钱,少的也卖到七八缗钱。原来这杭州城,乃富庶繁华之地,书画爱好者比比皆是,有些是真正的文人雅士,也有些是附庸风雅的富豪。卖完扇子的刘、张二人又上楼来,张三元对苏东坡道,“小人卖扇得了二百一十缗钱,除了还刘老运本利的一百三十缗,还剩八十缗,请大人点数。” 苏东坡道:“你拿钱给我做啥?”张三元说:“若没有大人的字画,小人的扇子一把也卖不出去呀!”苏东坡道:“我不要这些钱,你拿回去,扇子生意不好做,你就做点别的!”这时楼上的人纷纷议论起来,有人说:“张三元摊上好事了。”有人说:“苏通判喝醉了酒!”有人说:“苏通判大概是个书呆子!”无论怎样议论,苏东坡始终认为:他为民做了一件问心无愧的好事,此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杭州城。之后,一些仰慕苏东坡诗文绘画的人纷纷拿着钱到州衙、寓所找苏东坡求诗求画,而苏东坡一概谢绝,并贴出一张告白:“苏某书画,一文不值,从来不卖,敬希见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