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

我第一次闻到、见到面包却没有吃上是在三十七年前的儿童节那天。

那个儿童节的头一天，班主任说，“明天要在活动现场烤面包，机器要拖到现场来。面包里有鸡蛋，比馒头松软得多。”教室里出奇地安静，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注视着班主任，然后开始左顾右盼，面面相觑。老师又说了些其他话，最后我只记住了这句——“馒头5分钱一个，面包4毛钱一个。”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乡中心小学的操场。操场上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全乡所有村小的学生都来了。我无心观看节目，只盯着舞台侧面的面包机。它已经开始工作了，一排一排面团被送进机器的嘴巴。不一会儿，有奇异的香味飘来，大家开始伸长脖子转向面包机的方向。那香味完全不同于馒头的麦香，竟不掺杂一丝丝蒸汽的寡淡，干香浓烈！当机器的嘴巴再次张开时，吐出几个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馒头”。这“馒头”比我吃过的馒头大了整整一倍。果然是蓬松的样子，有着金黄的颜色，又好似涂了蜡一样润泽，透着诱人的光亮。

我多想尝一下蓬松的面包，哪怕一口。可是，我却只能舔舔舌头，握着母亲给的1毛钱，恋恋不舍地向卖馒头的摊子走去。

原来，头天下午，当我兴冲冲撞开家门时，母亲正守着一头害瘟的猪叹气。父亲刚从稻田里插秧回来，他两腿的泥还没来得及洗，就匆匆去请兽医了。

挨近晚上，猪怕是保不住了。我知道自己此时不该提出如此过分的请求，但班主任对面包的描述却像馋虫一样在刺激我的唾液和想象力。我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妈，明天我想在学校买面包吃。”“面包？什么东西喔？”母亲一脸茫然。“和馒头差不多，老师说比馒头好吃得多。”“好多钱？”母亲怯怯地问。“一个……4毛。”我吞吞吐吐。平时我吃的馒头才5分钱一个。馒头，我得两个才能吃饱。我知道母亲是疼爱我的，但在现在的情形下，我提这样的请求是多么不适时宜。我赶紧补充“面包……我就只吃一个。”

母亲没有立即回答我。父亲的暴脾气一下子就炸了：“啥子面包喔？那么贵！猪都要死了！你还想那个。”

我的脸唰地红了，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泪水不争气地喷涌而出。我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腾地站起来，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出门时，母亲塞给我1毛钱说：“二娃，饭要吃饱，一个面包你吃不饱的，我们不和别人比这个啊。本来还有几块钱的，昨晚给猪打针了。”母亲眼圈红红的，她担心着肥猪，更担心着我。我的眼睛也一红，又委屈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一天，我闻到了也看到了却没有吃上最香最美的面包，那是三十七年前的故事。那一年的儿童节，我读小学三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