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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年味
梁升

有人说过年是“年关”,年纪愈长,愈觉得过年是一个关卡;它仿佛是两岸峭壁,中间只有一条小小的缝,下面则水流湍急,顺着那岁月的河流往前推移,旧的一年就在那湍急的水势中没顶了。鲁迅先生也曾调侃道,一年将至,那整年的悲愤者和劳作者,更需要休息和高兴。那年春节,先生称连放了三夜的爆竹,这成了他一年中仅有的高兴事。与先生相比,我不算什么悲愤者,却也是一个劳作者,一个不能归乡的劳作者。只能在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和大包小包的人群中,感受浓厚的年味。

长街的灯笼已高高挂起,写春联的笔挥毫泼墨,年的水流就那样携裹着思乡的惆怅和旧年的回忆,湍急的,迫切的扑面而来,在陇南康县那个偏僻的唐梁村,久久的循环回望。

那是一个只有20多户人家的小村子,典型的“圈椅”状。房屋依山而建,邻里相依,鸡犬相闻,青瓦白墙掩映在碧树之中。走过两条“扶手”样的乡间小道,翻过“圈椅梁”,就回到了祖祖辈辈操劳一生的黄土地,虽清苦偏远,但却有着繁华都市难觅的安宁和静谧。从我出生,村里人就一直处在长年的辛苦劳作中,心中似乎没有端午、中秋之类节日的概念,唯独把过年当作一年中的大事,精心准备。从进入腊月开始,就忙着赶集办年货,家家杀鸡、宰猪、蒸馒头、灌蜡烛、酿酒、做手工挂面。我们家也是分工明确,爷爷灌蜡烛,父亲酿酒、做挂面,母亲全权负责做豆腐、蒸馒头、收拾卫生等一应琐事。

灌蜡烛是一件耗时费工的事情。从选蜡芯、缠棉花,到做成蜡烛,需要一整天的功夫。天刚亮,爷爷就到林子里挑选细若麦秆的实心竹子作蜡芯,去叶刮节,细细打磨后,截成一扎整齐的蜡芯。那个时候,我对灌蜡充满了好奇,但因爷爷觉得我毛手毛脚,只能打打下手。小时候家里很穷,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回清油,但蜡是用来祭拜祖先,一年中,爷爷只有在灌蜡的时候显得特别大方。一切准备就绪后,爷爷将少量的水加入一只“弥勒佛”状的陶罐中,放在炭火边加热,待水烧开后按比例加入蜂蜡和清油。加热是灌蜡中最难的工序,温度太高蜡芯上挂不住,太低则凝成小块。爷爷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总能把握到适宜的温度,小心翼翼地将整齐插在馒头上的蜡芯,垂直向下,伸入陶罐,再快速提起,周而复始,直到最后一支上大下小、通身黄亮的蜡烛做成才算完工。爷爷终于完成了灌蜡的重大使命,他双手撑着膝盖,直起咯吧作响的身躯,美美地伸伸懒腰,坐下来吸一袋水烟,满脸惬意的笑容。这一蜡一香,凝聚着爷爷对祖先的虔诚和缅怀,他常说:“人在做,天在看,凡事都要谨小慎微,不能弄虚作假。”

年的河流总是以不可阻挡之势,将我中年人生的太多记忆冲远,冲淡,但爷爷清瘦的影子始终在我的生命中占有坚实的位置。使我在日后漫长的岁月中,无论陷于任何情形,始终怀有希望的信心和力量。颓废了又复勤勉,总还觉得人生百年长勤,死者完事,生者却宜有以自励。一息尚存,即有责任待尽。

除夕之夜,是整个村子最热闹的夜晚。母亲在锅台案板间忙碌,灶台的柴火,映照着她浑身的暖意。我们兄弟却跑到冷气沁骨的院子放炮。胳膊一轮,冒着火星的炮便被甩到了空中,发出一声爆响,我有一种陶醉的快乐。我的面前是夜幕下的山峰和田地,那起伏着的笑声洋溢着浓厚深沉的诗意。

最难忘的要算大年初一了。一大早,我们这些孩子给家里的长辈逐个磕头拜年后,就拿着香烟和自家酿造的早已烧得滚烫的小麦酒,挨家挨户去拜年倒酒,磕头祝福。村里的爷爷奶奶们乐呵呵的,将留藏的柿饼、核桃等糖果塞满我们的衣兜,并张着脱牙的嘴说着“好好学习,将来骑马封侯,五子登科”之类的话语。儿时的我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但从他们皱纹中盛放的淳朴笑容里,能感受到一种无比的真诚。村里的大人们则围在炭火旁,边煮罐罐茶,边品评着谁家的酒好,谁家的面茶香。个个开怀畅饮,喜悦满怀,所有的困难都过去了,所有的暖意都来临了,只觉得天下世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正月初二起,是我们开始走亲访友的日子。家家带上手工挂面与自酿酒,与亲戚朋友共享一年来的丰收成果,直到正月十六“游百平”,过年才算告一段落。“游百平”既是希望,也是怅然。希望一年里百事顺利,平平安安,怅然于当人还在街道的最后一场秦腔戏或木偶戏中回味时,年已过完了。然而,墨绿的麦苗已经盖住了地面,河边、路边嫩绿的小草也已开始疯长,悄然不觉,春已来临。

春来了,好多孩子兴奋地奔跑起来,好多老人脸色红润起来,我沾满文字的指尖,已率先抵达在小村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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